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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镌“九一八”的民族记忆文化记忆——对谈“九一八国难文学文献集成与研究”首席专家高翔
作者:来源:辽望·辽宁日报发布时间:2023年12月22日 点击数:


      “国行公祭,法立典章。铸兹宝鼎,祀我国殇。永矢弗谖,祈愿和平。”2014年,十二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七次会议以立法形式将12月13日设立为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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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《九一八国难文学沈阳叙事文献整理与研究》

 

      今年12月13日是第十个国家公祭日,全国各地纷纷举办各种纪念活动,相关的学术研究成果也陆续发布。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“九一八国难文学文献集成与研究”项目首席专家高翔于此时出版的新作《九一八国难文学沈阳叙事文献整理与研究》,即为其中引人注目的一个成果。

      何谓国难文学?对沈阳叙事的文献收集和研究,现实意义何在?作为抗日战争起始地的辽宁,作为九一八事变发生地的沈阳,在九一八国难文学叙事中呈现何种样貌?

      围绕这些问题,本报记者专访高翔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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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高    翔

 

      对国难文学的整理和研究开掘出一方新的言说空间

     

      本报记者:首先要厘清概念。我们对抗战文学了解较多,但“国难文学”一词少有人知,您的研究中使用到抗战文学、国难文学、九一八国难文学等概念,它们之间的关系为何?

      高翔:我们今天对于九一八国难文学的界定是,通过小说、诗歌、戏剧、散文、报告文学等文体反映“九一八”的创作文本,可称为九一八国难文学。“国难”一词,古已有之,如曹植《白马篇》中云“捐躯赴国难,视死忽如归”。我们今天所用的“国难”一词源于历史,但并非对历史已有概念的简单借用。在抗战文学的大概念之下,将九一八国难文学作为独立的研究对象,其出新之处在于阐释角度的转变。以往讨论九一八事变后的中国文学,更多是基于抗日文学视角的解读。“国难”与“抗日”虽然意义上有交叉,但着重点不同,“抗日”多强调对爱国主义和反抗意识的文学表达,“国难”则重在对国家蒙难历史状态的文学呈现,显示的是过去往往被遮蔽了的民众的苦难常态,展示了一种新的认知角度,开掘出一方新的言说空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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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九一八国难文学重要作品:短篇小说集《憎恨》 作者:端木蕻良

 

      本报记者:从您所做的研究中得知,九一八事变后不久,国难文学就出现了,“国难文学”概念的提出几乎同步。这一研究脉络是怎样的?

      高翔:一般认为,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最早使用“国难小说”者当为张恨水,同时他也积极投入到创作实践中,数量众多,质量上乘,我的新书中收录的他的小说《九月十八》即为其中之一。在他的倡导下,众多作家纷纷加入,形成了国难小说较为庞大创作群体和兴盛一时的国难文学创作热潮。九一八国难文学的产生,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一个重大转折,与此前的以主张人的发现、鼓吹个性解放、倡导文化现代性和思想启蒙为特征的五四文学,有着截然的不同,它展示了中国现代文学一个新的时段和独特风貌。

      从研究的角度来看,20世纪三四十年代,对九一八国难文学进行研究者众多,包括阿英、鲁迅、茅盾、李何林、周扬、乔木、刘西渭(李健吾)、胡风等人。阿英是早期国难文学的重要研究者,早在1937年即编就《近百年来国难文学大系》。鲁迅为萧军的《八月的乡村》、萧红的《生死场》分别所作的序言,其中的经典言说广被流传:“我却见过几种说述关于东三省被占的事情的小说。这《八月的乡村》,即是很好的一部……作者的心血和失去的天空、土地、受难的人民,以至失去的茂草、高粱、蝈蝈、蚊子,搅成一团,鲜红的在读者眼前展开,显示着中国的一份和全部,现在和未来,死路与活路。”

      20世纪50年代以后至新世纪前,九一八国难文学文献的整理与研究难见踪影。进入新世纪以来,东北现代文学研究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时期,但有关九一八国难文学的研究仍然欠缺。明确提出开展九一八文学研究是在2003年,在我的《东北现代文学的回思与创新》一文中指出,21世纪至少有三项重大课题将构成中国现代文学研究新的景观,其中重要的一项即“九一八文学研究”。2014年,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“九一八国难文学文献集成与研究”立项,标志着九一八国难文学研究成为国家层面的社会科学研究工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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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九一八国难文学重要作品:长篇小说《八月的乡村》 作者:萧军

 

      从“九一八”沈阳叙事的文本整理出发实施文化再造工程


      本报记者:在您的新作中,关于九一八国难文学的沈阳叙事,收录了小说、散文、(报告文学)、诗歌、戏剧四种体裁的109篇(部作品),其中大部分都不为人所知。这样的文献整理和研究现实价值何在?

      高翔:沈阳是九一八事变发生地,是九一八国难文学书写无法绕开的重要内容,但历史上对以沈阳为题材的九一八国难文学作品的整理,几乎没有,至少不系统。以它作为研究对象,一方面,可以拓展研究空间,对中国现代文学是有意义的丰富;另一方面,意在以此书打造九一八国难文学的文化层面的记忆。任何一种记忆,首先是个人记忆,但终归是要纳入集体记忆的。九一八国难文学无疑是由个案文本所组成,那是作者对国难生活的所睹、所思、所为,在这众多个体作者的一致记忆中,形成了“从群体的立场看待此事的”“集体记忆”,一个从个人记忆走向集体记忆、民族记忆的过程。我想,对九一八国难文学沈阳叙事文本的整理,目的就是实施文化再造工程,打造国难文学的文化记忆,进而实现文化认同。当然,此书对于文学地解读辽宁“六地”红色文化,也是很有现实意义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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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九一八国难文学重要作品:长篇小说《呼兰河传》 作者:萧红

 

      本报记者:我注意到,九一八国难文学的作者分布是很广泛的,有“九一八”的亲历者,也有远在关内的创作者。您对作者构成有过具体的分析吗?

      高翔:先说作者队伍及其分布,很有普遍性和代表性。来自东北的作家,有东北作家群成员,如罗烽、林珏、黑丁、蔡天心,有流亡关内的东北青年作家石光、刘黑枷,有死里逃生的难民黄甫瀛。东北之外的作家,有早期共产党人作家戴平万、左明、胡底;著名现代左翼作家田汉、陈白尘、欧阳予倩、适夷;著名教育家、思想家陶行知、民族实业家、革命志士杜重远,著名通俗小说家张恨水,甚至有台湾作家钟理和,还有许多身份不可考以及不知真实姓名的平民作者。这些作者遍布关内,包括红军时代的中央苏区、国统区在内的各个区域,形成了举国上下共同书写九一八国难的壮观图景,表现了中国人民在大敌当前、同仇敌忾的中华民族精神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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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九一八国难文学重要作品《生死场》 作者:萧红

 

      本报记者:东北作家和非东北作家之间,就存在着两种不同的创作素材来源——“九一八”亲历者的书写和基于新闻报摘和传闻的书写。间接经验与直接经验相比一定是有差异的,这样的作品能够实现您所追求的还原文化记忆的目的吗?

      高翔:我想起了西方学者对“见证文学”的理论建构,他们将奥斯维辛集中营大屠杀幸存者书写的文学作品,称之为“见证文学”,意为展示“邪恶统治给人带来的苦难”,给那段“黑暗岁月作见证”。也就是说,见证文学理论特别强调的见证文学标志性、关键性特征,就是文本的作者必须是亲身经历社会灾难的人:“只有那些被屠杀或者灾难吞没的人,才是彻底的见证人”,他们的证言才具有普遍的意义。但是,这种“彻底的见证人”是永远无法做见证的,因为没有人能够从死亡回归生命,来讲述他的死亡。

      那么,如何面对这样的问题呢?我以为,如果作品真实地展示了灾难与屠杀的罪恶与荒谬,显示了一种“诗性正义”的伦理维度,呈现出见证文学同样的效用,那么它也会进入见证文学的阵营中,发挥着叙事灾难、反思历史、开启未来的作用。对于九一八国难文学创作的直接经验和间接经验,也应作如是观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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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九一八国难文学作品:中篇小说《东北之谷》 作者:蔡天心

      

       关注时代、表现民生的精神应为新时代创作者所继承


      本报记者:您的新作中收录的不少作品,今天读来都觉得新鲜,比如戏剧作品《S·O·S》,甚至可以直接搬演到舞台上。提供更多可借鉴和再利用的文本,我想这是本书给读者和研究者所能产生的最直接的价值。再进一步,东北叙事是今天文学创作和研究的一大热门,有人提出了新东北作家群和东北文艺复兴的说法。通过这一次的文献集成,您觉得对于今天的文学创作都有哪些现实意义?

      高翔: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。我们的先辈以文学的形式留下了大量与时代同步的现代国难记忆,它同历史一样,具有不可替代性,这些文本积淀着民族的和集体的记忆,失去了它们也就失去了民族,失去了集体。对民族认同的创作文献的遗忘,是对民族文化的一种致命摧残。因此,这笔珍贵的文学遗产,必须永久保留和珍藏。

     与此同时,展示这笔文学遗产的作用,还在于对九一八事变叙事负面文本进行反拨与清算。比如我们找到的一些作品:未署名的戏曲《九一八是什么日子呢》,发表在1932年9月18日《盛京时报》;王峰的小说《九月十八日》,发表在《麒麟》1942年2卷9期,等等。这些作品通篇是对九一八事变的歪曲叙述,被敌伪媒体称为具有“建国史材”性质的作品,这是当时“九一八”文学沈阳叙事中的一股逆流。今天的日本对二战后的逆向反思、政治家不断参拜靖国神社、右翼教科书对历史的篡改,也是这股逆流的延续。本书挖掘出的大量表现历史真实的创作文本,应当是对它强有力的回击。

      我们进行九一八国难文学文献的整理,牢记历史,并不是要延续仇恨,而是以史为鉴,面向未来,祈盼一个和平的世界;当然也不是单纯地为了展示悲情,而是为了这种悲剧不再重演。我们经常重复的一句话是;“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。”我编著本书的一个重要目的,就是打造国家记忆,前事不忘,后事之师。

      说到对于今天东北作家、辽宁作家的启发,我想主要还是关注时代、表现民生的精神,这是九一八国难文学的一个重要特征和创作精神,也是中国现代文学的优秀传统,是新时代的东北作家在创作实践中所应继承和发扬的基本所在。

受访者简介

      高翔,辽宁社会科学院二级研究员,曾任辽宁社会科学院学术委员会副主任、《社会科学辑刊》编辑部总编辑等。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“九一八国难文学文献集成与研究”首席专家,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。出版《文化记忆的诗性重构》《现代东北的文学世界》等著作,发表《九一八国难戏剧中的沈阳叙事》《九一八事变创伤叙事文本考论》《钟理和小说的沈阳叙事研究》等论文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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